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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來住行便是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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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來住行便是難

兩人一路穿街過巷,不多時便到了許牙人所說的那處地方。果真如他講的那樣,這間屋子年歲尚少,瓦檐整齊,雖只有兩間屋舍,其內卻一應家具俱全,甚是整潔,後面還有一莊小院,紮著籬笆爬架等物,其上青藤纏繞,更在市井中襯出幾分雅致來。

金蓮只一眼便喜歡上了這地方,一路逛來只有滿意的份兒,待到看完便轉頭問道:“這裏果然不錯,只是不知價錢幾何?”

許牙人跟在金蓮身側,瞧她那神態便知是相中了這塊地,眼珠一轉,便即笑道:“我就知道娘子喜歡。這戶人家臨走之時說了,只願將自家宅子租與人口簡單的人戶,這不正好是留與娘子的麽?娘子要有心,那家主人也不要多了,只每月五百文就可。”

“五百文?”金蓮聞言面露詫異之色,打量著他的目光猶疑不定,“便是於鬧市之處的兩進院子,每月也不過二三百文罷了,更不必說此處地界偏僻,臨近牢城營,又不過兩間房舍,如何就要五百文了?”

縱使孟州繁華,所要花費甚於陽谷那個小地方,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吧。

“娘子有所不知,這年頭租房人家本就難找,這裏地段清靜,屋內大小物什盡皆齊全,無需自個兒置辦,周圍又是長住之人,左鄰右舍十分可靠,還帶著一個小院。這樣好的房子,娘子就是尋遍孟州城也不定能找到第二間啊。”

做牙人的無不聰明伶俐,生得一口好牙齒,直將這房子的諸般好處說得天花亂墜。金蓮聽後雖覺有理,但心中一算一年下來竟要六兩銀子,到底嫌貴,便與他打起價來:“大哥說得雖不錯,可我一柔弱女子,遠道而來身上並無多少銀錢,怕是出不起這許多。再者我欲要長住,不知這一年算下來可否便宜些?”

那牙人聽了面露為難之色,掐著指頭凝神思忖半晌,才伸出五個手指來:“這樣,娘子若誠心要,每月便只給五百文罷,一年到頭還能比原先省下一兩多,也算是我的心意了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即便減了一百文,可金蓮亦覺不甚滿意。那牙人何等精明,自是看出了金蓮的猶豫,面上堆笑,卻又添了一把火:“娘子若仍嫌貴,不如再瞧瞧旁的地方?孟州城這樣大,總有其他合意之處。”

話雖如此,可一旦某樣物什入了眼,便往往再看不進其他了。那許牙人正是知曉金蓮心儀這處,才故意說出這話,好激她早下決心。果然金蓮聽後面上的掙紮之色更重了些,咬著唇半晌才道:“大哥好意,我心領了。只是不知能否寬限幾日,容我想想再作答覆。”

“喲,娘子要想自是無妨,只是這年頭房子不好找,我也說不好這兩日是否再有旁人看上這處。若是叫人搶了先,到時娘子可莫要怪罪才是。”那人說著,便笑著抱拳作了個揖。

雖是告罪之言,卻明白是催促之意。金蓮心下難決,欲要應下嫌銀錢太多,欲要舍棄又難耐喜愛,正在焦躁之時,忽聽身後傳來一道清潤的男聲:

“我當是誰這樣舌燦蓮花,原來是許牙人。”

金蓮聞言回頭一看,只見一二十四/五白面男子笑著負手跨進門來,見了那牙人將折扇一合,朝他點了點:“莫不是又尋著個外地小娘子,想要撈一把油水不成?”

“喲,瞧您說的,我哪敢在小管營面前班門弄斧啊。”

這許牙人眼見叫人點破,知道煮熟的鴨子是吃不上了,心下惱怒,面上卻不得不堆著笑迎上前去,掩去些許尷尬之色:“許久不見,小管營怎的今日有空出來走走?”

“不過瞧著天氣好,尋兩個友人出來吃杯酒罷了,誰知才剛出門兩步,便覺一陣風吹來。我仔細一聽,竟聽見了你許牙人的聲音,這才尋了過來,卻不想攪了牙人的生意,真是罪過罪過。”

金蓮看兩人你來我往,談笑之間便將這樁事輕輕掩了過去,又見那牙人神色甚為恭敬,縱使心中不快亦不敢稍有怒色,便知那人來頭定然不小,心下不由警惕了幾分。她初來此地誰也不識,忽的有個男子橫插過來,甚為蹊蹺,故而在探明其來意之前還是謹慎些好。

金蓮這廂正想著,忽聽那男子往她這兒一瞥,朝許牙人笑道:“我看這小娘子一人操持殊為不易,這兒又離牢城營不遠,許牙人不如賣我個面子,給這小娘子一個公道價如何?”

“小管營這說到哪兒去了。您既發了話,這孟州城何人敢不聽?”先前還難講價的許牙人竟毫不含糊地一口應了下來,“我每月與這小娘子算一百三十文,一年只收一兩半,小管營看可好?”

金蓮:“……”

金蓮不料這看似盡心的牙人竟如此坑蒙於她,一時又驚又怒。正氣憤間兩人便已將生意談妥,那牙人自回去準備合約保具等物,獨留那男子立於院中,含笑看著金蓮。

金蓮心中一緊,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,垂首避開了他的目光,福身行禮道:“多謝大人相助。只是請恕民女眼拙,似乎與大人並不熟識……”

“你不必驚慌,我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。”

那人並不上前,只站在原地稍一拱手:“在下姓施名恩,家父乃是這牢城營中的管營,因大家不嫌棄,這才得了個小管營的稱號。在下此來乃是受武都頭之托,來看看潘娘子是否需要幫忙安置。”

“我二哥?”

施恩此人金蓮自然知道,只是她不曾想武松不過來了幾日,就與他搭上了幹系,急忙問道:“不知我二哥如今在牢中還好嗎?”

“潘娘子莫急,一切都好。”施恩敬重武松多時,哪裏會虧待於他,並將武松到牢中至今的情形一齊說了,“而今我既已拜了都頭為兄,那娘子便是我妹子了。在下雖不才,可在這孟州城也算有幾分薄面,往後妹子有甚難處盡管來尋我,我必傾力相助。”

“既如此,那金蓮就厚著臉皮喚一聲兄長了。”

旁的倒不差,只聽武松在牢中過得甚好,金蓮便放心了。她拜了施恩為兄,又謝了他一回,心才徹底落到了實處。施恩見金蓮端莊知禮,雖容貌有缺,卻教養極好,亦十分滿意,當下叮囑道:“妹子凡到陌生之處,不可太信旁人。”

“牙郎這一行向是於市井之間混的行當,四通八達,消息靈通的很,尤其與這孟州城中的客棧老板最是相熟,只因凡來此地之人必於客棧落腳,若要租房必然最先向店老板打聽。如此店老板介紹與相熟的牙人,待生意成了便可從中抽取兩分利錢,而牙人亦是無利不起早的人,由此層層相疊,這價錢自然就高了。”

金蓮涉世未深,不料這其中竟還有這種勾當,心中又是無奈又是懊悔,對施恩的感激又多了幾分:“竟是這個緣故。也多虧兄長來得及時,不然還不知要花多少冤枉錢。”

“不過小事而已,不勞妹子相謝。”施恩微一擡手虛扶金蓮起身,環視四周笑道,“此處雅致僻靜,妹子盡管在此安歇。這兩日我會使人來打掃瞧瞧有無短缺,待收拾好了妹子便可搬來住下了。”

施恩說完,又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遞與她:“此為牢城營進出的通行木牌。妹子若想去看望兄長,持此令牌便可暢通無阻,無需打點。”

“兄長大恩,金蓮記下了。”

想到施恩與武松相識不過幾日就能做到這般地步,金蓮感念不已,忙雙手接了過來。兩人又說了會兒話,那牙人便將合約取來了。許牙人混了多年,深知施恩在孟州威望甚高,不敢弄鬼,當著他的面便與金蓮簽了。不多時一切停當,眾人便各自散了,金蓮自回客棧收拾東西,過兩日搬了來不提。

金蓮與武松來時雖只一個包袱,可安置收拾到底勞累,直至傍晚才得空歇上一歇。一夜好眠,她第二日晨起便將武松的換洗衣物理出來,揣著木牌去了牢城營。

牢城營乃關押牢犯之地,院墻高聳,大門緊閉,門前兩個守衛持槍而立,瞧著就讓人發怵。金蓮胳膊上掛著包袱遠遠望著黑漆的鐵門,心中打鼓,腳下頓了片刻,到底往前邁了出去。

所幸果如施恩所說,守衛看了金蓮的木牌後並未為難她,徑直開了大門領了她進去。金蓮也不敢亂看,隨他穿過前院入了牢中,拐過幾條陰暗的小道,眼前忽的亮堂了幾分,擡頭一看,只見廳堂之中一老者正於前方案上伏身書寫,似是不知有人進來一般,連頭都未曾擡。

“大人,人帶到了。”

那兵士說完,便退了出去,獨留金蓮一人在堂中。金蓮雖從未來過,可也知曉此乃牢犯聽判之所,卻不知那兵士待她來此何意,不由忐忑起來。

“你便是那武二郎的妹子?”

正在進退兩難之時,金蓮忽聽一道聲音自頭頂傳來,定睛一看,只見那老者不知何時已放下墨筆,起身悠悠踱步而來,趕忙俯身行禮:“民女潘氏見過大人。”

“此處並無旁人,不必如此,起身吧。”那老者微捋花白長須,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,頷首道,“聽小兒說你欲長居於此,以便時常看望,如何,家中打理的還算順利吧?”

金蓮不料眼前老者乃是施恩之父,即這牢城營中的老管營,心知不論是武松得了的照顧亦或是自己能如此輕易地進入這裏,均少不了他的準許和授意,故而感激道:“多謝大人關懷,民女一切都好。若不是得大人庇護,我兄妹二人也不得如此好過,民女身卑力小,無以為報,只得在此叩謝大人大恩。”說罷,便斂裙屈膝,緩緩拜倒在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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